繁星第一幼儿园是公立办的吗?

金属摩擦的钝响在耳边炸开时，上官锦的意识像是沉在冰水里的棉絮，既沉重又混沌。

她费力地掀开眼皮，映入眼帘的不是熟悉的消毒水味白色天花板，而是泛着冷硬光泽的铁皮屋顶，锈迹在接缝处晕成暗褐色的蛛网，正随着微弱的震动簌簌往下掉灰。

后脑勺传来针扎似的疼，不是尖锐的刺痛，而是密密麻麻的钝痛，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颅骨里缓慢游走。

她抬手想去按，指尖触到的却是粗糙的布料，带着股洗不掉的机油味。

这不是她的手——指节更细，虎口处还有层薄薄的茧，显然是常年做粗活留下的。

陌生的记忆碎片如同失控的数据流，争先恐后地涌入脑海。

矿业星球的矿难警报声、坍塌的矿道里父母最后模糊的脸、微薄的抚恤金被克扣时的争吵、在废弃仓库里刷墙时沾满脸庞的白灰、为了换一袋营养剂在黑市被推搡的狼狈……以及最后，巷口突然响起的能量枪轰鸣，后背传来的灼痛感，和意识沉入黑暗前那声没能喊出的“孩子们”。

“上官锦……”她低声念出这个名字，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。

这是这具身体的原主，一个在灰烬星挣扎求生的年轻女人。

而她，来自两千多年前的地球，一个顶尖的营养师兼私厨，本该在实验室里调试新的膳食配方，却在一场意外后，占据了这具刚刚失去灵魂的躯壳。

她撑着身下的铁架床坐起身，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。

环顾西周，所谓的“房间”其实是仓库隔出来的狭小空间，墙面是斑驳的铁皮，角落里堆着几个瘪掉的纸箱，空气里飘着铁锈、尘土和若有似无的霉味，冷意顺着脚底往骨头缝里钻。

这就是她的新起点？

一颗被联邦遗忘在星际边缘的废弃矿业星球，一间用破仓库改造的“幼儿园”，以及一个刚因为流弹袭击而“死亡”的原主。

上官锦扶着额头苦笑。

前世她在恒温恒湿的厨房里研究分子料理，手下的食材动辄上千星币，何曾想过有一天，自己会困在这样一个连呼吸都觉得硌嗓子的地方。

原主的记忆里，这个“繁星幼儿园”是她用父母留下的最后一点遗产和所有积蓄弄起来的。

灰烬星上满是像她一样失去双亲的孩子，有的跟着拾荒队在废墟里刨食，有的被黑市贩子盯上，前途未卜。

原主想给他们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，哪怕只是间漏风的仓库。

可惜，理想在现实面前碎得像玻璃碴。

她还没来得及正式招收到一个孩子，就倒在了寻找物资的路上。

“繁星……”上官锦走到仓库尽头那扇唯一的窗户前，指尖拂过积着厚厚灰尘的玻璃。

窗外，是灰烬星永恒不变的荒芜景象——红色的土壤干裂成龟甲般的纹路，嶙峋的怪石在昏黄色的天空下投下扭曲的影子，远处的废弃矿塔像根锈掉的铁钉，孤零零地插在地面上。

只有几颗星星，在厚重的尘埃云层后顽强地亮着，发出几不可见的微光。

真是……糟糕透顶。

但她没有时间沉溺在失落里。

前世的职业素养让她习惯了冷静分析现状：首先，要活下去。

其次，原主的愿望和她内心深处对孩子的柔软意外契合，或许，她可以试着把这个“繁星幼儿园”撑起来。

她起身翻找仓库里的“家当”。

角落里的铁皮柜里，除了几件原主的旧衣服，就只有五管颜色发灰的营养剂，包装上的生产日期己经模糊不清，显然是临近过期的处理品。

这是原主省下来的口粮，味道据说像嚼蜡，只能勉强维持基本生存所需。

上官锦拿起一管营养剂，指尖捏着冰冷的金属外壳，眉头微微蹙起。

作为营养师，她比谁都清楚这种劣质营养剂的危害——长期服用会导致营养不良，尤其是对正在长身体的孩子来说，简首是慢性毒药。

必须想办法弄到新鲜食材。

可灰烬星上寸草不生，水和食物都是紧俏货，黑市上的价格高得能让人望而却步。

原主就是为了换点便宜的压缩饼干，才冒险去了冲突频发的下城区，结果……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，有点闷。

就在这时，门外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响动。

不是风吹过铁皮的呜咽，也不是远处拾荒者推车的轱辘声，而是……窸窸窣窣的，像是什么小动物在刨门，又带着点犹豫的停顿。

上官锦的动作顿住了。

她放轻脚步走到门边，透过门板上那个布满划痕的监视孔往外看。

昏黄的光线下，门口空荡荡的，只有被风吹起的沙砾在地面上打着旋。

是错觉吗？

她犹豫了两秒，还是握住了锈迹斑斑的门把手。

这扇门是原主从废弃飞船上拆下来的，锁扣早就坏了，拉开时发出刺耳的“吱呀”声，在寂静的黄昏里格外突兀。

冷风裹挟着沙尘灌进来，带着股金属被灼烧过的焦糊味。

上官锦下意识地眯起眼，视线落在脚边的地面上时，呼吸猛地一滞。

那里蜷缩着一小团灰扑扑的东西。

说是“东西”，是因为他实在太瘦小了，裹在一件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布里，像块被人随意丢弃的抹布。

上官锦蹲下身才看清，那是个幼崽，约莫西五岁的样子，有着狼族特有的尖耳和蓬松的尾巴，只是那尾巴此刻紧紧夹在腿间，毛纠结成一绺一绺的，沾满了泥灰。

他的一条后腿不自然地向外撇着，裤管被血渍浸透，凝成暗褐色的硬块。

裸露的胳膊和脸颊上满是青紫的瘀伤，有几处还结着暗红的血痂，像是刚被人打过。

最让人心疼的是他的眼睛，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此刻湿漉漉的，盛满了惊恐和绝望，像只被暴雨淋湿、走投无路的幼兽，正怯生生地望着她，带着一丝近乎本能的、又不敢显露的渴望。

他脚边扔着一张皱巴巴的劣质纸，用炭笔写着几行歪歪扭扭的字，墨迹都晕开了：“他是怪物，克死父母，我们养不起了。

听说你这里收没人要的崽子，捡不捡随你。”

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，带着刺骨的恶意。

上官锦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，又酸又涩，还有股抑制不住的愤怒。

克死父母？

在这个战火纷飞、朝不保夕的边缘星域，多少家庭是被流寇、被资源掠夺、被联邦的漠视摧毁的？

凭什么把罪名安在一个连路都走不稳的孩子身上？

那幼崽似乎被开门的动静吓到了，身体抖得更厉害了，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呜咽声，像是在求饶，又像是在压抑痛苦。

他挣扎着想要往后缩，可受伤的腿根本使不上力，刚一动就疼得倒抽冷气，小小的身子蜷缩得更紧了。

上官锦深吸一口气，压下翻涌的情绪。

她知道现在不能急，这孩子显然遭受了太多伤害，对陌生人的警惕己经刻进了骨子里。

她缓缓蹲下身，让自己和幼崽的视线平齐，尽量让动作显得没有威胁性。

她的声音放得极轻，像羽毛拂过水面，生怕惊扰了这颗脆弱不堪的心：“别怕，这里很安全。”

幼崽的耳朵抖了抖，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，似乎不明白“安全”是什么意思。

他依旧戒备地盯着上官锦，身体绷得像根拉满的弓弦。

“你冷吗？”

上官锦继续柔声问，目光落在他单薄的破布上，“饿不饿？”

提到“饿”，幼崽的喉咙明显滚动了一下，鼻尖也轻轻抽动着，像是在捕捉空气中是否有食物的气息。

但恐惧很快又压过了本能，他把头埋得更低了，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，警惕地打量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人。

上官锦看着他这副模样，心里软得一塌糊涂。

她露出了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个真诚的笑容，眼底带着不加掩饰的怜惜和温暖：“我叫上官锦，是这里的老师。”

她指了指身后那间虽然破旧、但被原主用心打扫过的仓库，“这里是繁星幼儿园，欢迎你来。”

她慢慢伸出手，掌心向上，空无一物，以此表示自己没有恶意：“我刚才……嗯，做了点吃的，虽然不算太好，但能填饱肚子。

想尝尝吗？”

其实她刚才只是加热了半管营养剂，那味道连她自己都难以下咽。

但她知道，对一个长期处于饥饿状态的孩子来说，哪怕是劣质的食物，也是无法抗拒的诱惑。

果然，幼崽的鼻子又抽动了几下，目光在她温柔的脸和空着的手掌之间来回移动。

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矛盾，一边是深入骨髓的恐惧，一边是对温暖和食物的极度渴望。

那是一种挣扎在生死边缘的本能，纯粹得让人心疼。
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。

风卷起沙尘，在两人之间打着旋，远处传来废弃机械运转的嗡鸣，像是星球低沉的呼吸。

就在上官锦以为他会拒绝时，那幼崽忽然动了他用尽全身力气，极其缓慢地、试探性地，向前挪动了一厘米。

只是一厘米，却像是跨越了千山万水。

上官锦的心猛地一跳，她没有动，也没有说话，只是保持着那个姿势，笑容依旧温暖。

她知道，这是孩子递给她的信任，哪怕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点点，也值得她用全部的耐心去呵护。

命运的齿轮，似乎就在这颗被遗忘的星球角落，伴随着幼崽这微小的一步，悄然开始了转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