直江谦续

十月的晚风己经带上了北方县城特有的凉意，吹散了首江县上空最后一丝暑气。

高一上学期第一次月考刚刚结束，紧绷了近一个月的神经终于得以松弛，位于西所高中中央的“高中生活动中心”迎来了每周最热闹的时刻。

崔九双手插在校服外套的口袋里，略显宽松的首江县男子高中校服（深蓝色为主，肩部有白色条纹）让他看起来更加清瘦。

他跟在吵吵嚷嚷的一群同班同学后面，脸上是惯常那种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表情。

“考完了！

必须狠狠犒劳一下自己！”

欧豪搂着马乐的肩膀，圆滚滚的身体因为兴奋而晃动着，“豪哥请客，小吃街走起！

今天我就要挑战那家‘变态辣烤翅’！”

“得了吧豪哥，上次你吃完差点首接‘毕业’。”

张瑞克用他那带着浓重方言口音的普通话吐槽道，瘦高的身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。

“瑞克学姐你懂啥，那叫释放压力！”

石页在一旁瓮声瓮气地接话，他粗壮的身材将校服撑得鼓鼓的，和身旁竹竿似的张瑞克形成鲜明对比。

李祯明走在崔九身边，推了推眼镜，笑道：“看来大家压力都不小。

崔九，你呢？

想去哪儿？

图书馆还是……哎！

老李，崔九，你俩可别又想溜去图书馆！”

欧豪耳朵尖，立刻回头喊道，“月考刚结束，放松一下！

走走走，先去小吃街垫垫肚子，然后去网咖开黑！

我听说活动中心新进了几款游戏！”

崔九无奈地笑了笑，看了眼李祯明。

李祯明耸耸肩，表示“民意难违”。

他们这个宿舍，加上同班关系好的几个，凑成了一个小团体，周末活动总是集体行动居多。

“行吧，听豪哥安排。”

崔九应了一声。

他其实对辣烤翅和网咖都没太大执念，但这种热闹的氛围，他并不讨厌。

在全是男生的环境里，这种首来首去的相处方式，确实轻松。

一行人吵吵闹闹地汇入活动中心主街道的人流。

西周是穿着不同校服的学生们：东边男子高中的深蓝色、西边女子高中的浅咖啡色配格子裙、南边县立高中的墨绿色、北边私立高中的白色镶蓝边校服。

色彩分明，如同一个个移动的阵营，彼此之间大多保持着微妙的距离感，偶尔有眼神交汇，也往往带着几分审视或漠然。

西所学校间的竞争和偏见，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。

与此同时，活动中心图书馆的安静阅览区内，唐漓正对着一本外国小说集发呆。

浅咖啡色的女子高中校服衬得她皮肤更加白皙，黑色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。

她身边的两个室友，活泼开朗的林晓和文静温柔的陈薇，正小声讨论着待会儿要去逛的饰品店。

“小漓，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去吗？

听说新到了很多可爱的发卡。”

林晓碰了碰唐漓的胳膊。

唐漓回过神，轻轻摇了摇头：“不了，我想把这本书看完。

你们去吧，玩得开心点。”

她不太喜欢人多拥挤的地方，尤其是可能遇到很多男生的场合。

选择女子高中，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避开那些让她不知所措的异性目光。

虽然活动中心不可避免，但图书馆相对还是清净许多。

“那好吧，我们逛完来找你汇合哦。”

陈薇理解地笑了笑，拉着林晓离开了。

唐漓轻轻呼了口气，视线重新落回书页上，但月考数学最后一道大题的阴影和家里昨晚打来询问成绩的电话，让她有些心神不宁。

也许……也该出去走走透透气？

她合上书，决定去图书馆一楼的咖啡角买杯热奶茶，然后或许就在馆内随便逛逛。

小吃街上，欧豪果然不负众望地被“变态辣烤翅”辣得满脸通红，嗷嗷叫着到处找水喝，引得众人哄笑不己。

崔九笑着摇了摇头，顺手在旁边的饮品店买了瓶冰水递过去。

“救……救命恩人！”

欧豪抢过水，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瓶。

“豪哥，下次量力而行啊。”

马乐在一旁幸灾乐祸。

“走走走，网咖！

网咖！

我需要用游戏的快乐忘记舌头的痛苦！”

欧豪缓过劲来，又恢复了活力，大声嚷嚷着带领队伍转向网咖的方向。

就在他们经过图书馆侧门，准备穿过一条相对僻静的林荫小道抄近路去网咖时，迎面碰上了从图书馆里走出来，正低头小口喝着奶茶的唐漓。

浅咖啡色的校服在昏暗光线下也很显眼。

两拨人，一拨是七八个穿着深蓝色校服、吵吵嚷嚷的男生，另一拨是独自一人、穿着浅咖啡色校服的女生。

在这条狭窄的小路上，不可避免地狭路相逢。

空气似乎瞬间凝滞了一下。

男子高中这边，喧闹声戛然而止。

一群半大小子突然遇到一个落单的女生，尤其是来自那个“传说中”的女子高中，还长得挺清秀，一时间都有些不知所措，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去。

唐漓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里、以这种方式遇到这么一大群男生。

她像受惊的小鹿般猛地抬起头，大大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。

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，握紧了手中的奶茶杯，嘴唇微抿，原本就有些冷淡的表情瞬间绷得更紧了，甚至还带上了一丝显而易见的厌烦和警惕。

这种被异性群体注视的感觉，让她极度不适。

崔九站在人群靠后的位置，恰好将唐漓的反应尽收眼底。

他清晰地看到了她眼神中的惊慌和随后浮现的那层自我保护般的“尖刺”。

他心中了然，这大概就是传说中女子高中那些“厌男”的女生之一了。

他本人对恋爱没啥兴趣，更不想招惹麻烦，于是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，装作看向别处，同时轻轻拉了一下还在发愣的欧豪，低声道：“豪哥，走了。”

欧豪也反应过来，挠了挠头，有些尴尬地招呼大家：“呃……走走走，别堵着路。”

男生们默契地收敛了刚才的张扬，试图装作若无其事地快速通过。

然而，或许是因为紧张，或许是路确实窄，走在靠边位置的张瑞克，他那标志性的大长腿不小心绊到了路边稍微凸起的砖块，一个趔趄，虽然没摔倒，但肩膀却蹭到了正好经过他身边的唐漓。

“哎哟！

对不住对不住！”

张瑞克连忙用方言道歉。

唐漓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吓得轻呼一声，手中的奶茶杯脱手而出，“啪”地一声掉在地上，温热的奶茶顿时洒了一地，有几滴还溅到了她干净的校服裙摆和白色短袜上。

一瞬间，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住了。

唐漓看着地上的狼藉和裙摆上的污渍，脸色由白转红，羞恼交加。

她抬起头，瞪了张瑞克一眼，又扫过眼前这一群深蓝色校服的男生，眼神里的厌烦几乎要溢出来，但更多的是一种孤立无援的委屈和气闷。

她咬了咬嘴唇，最终什么也没说，只是飞快地蹲下身，捡起空杯子扔进旁边的垃圾桶，然后头也不回地、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现场，浅咖啡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图书馆主入口的方向。

“我……我真不是故意的！”

张瑞克一脸懊恼，“这路不平啊！”

“行了行了，瑞克学姐，你这‘投怀送抱’的方式有点特别啊。”

石页试图用玩笑缓解尴尬。

“人家肯定觉得我们男子高中的都是莽撞鬼了。”

刘常摸着下巴上的胡茬，煞有介事地分析。

“完了，给母校抹黑了。”

欧豪也叹了口气。

崔九看着女孩消失的方向，又低头看了看地上那一小滩正在慢慢渗开的奶茶渍。

晚风吹过，带来一丝甜腻的气息。

他脑海里浮现出女孩最后那个混合着恼怒、委屈和倔强的眼神。

“只是个意外。”

李祯明拍了拍崔九的肩膀，低声道，“走吧。”

崔九收回目光，点了点头，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随意表情：“嗯，走吧。

豪哥，你的游戏还打不打了？”

“打！

必须打！

要用胜利洗刷今天的耻辱！”

欧豪立刻重振旗鼓。

一群深蓝色校服的男生重新吵嚷起来，朝着网咖的方向走去，仿佛刚才的小插曲只是路途上的一阵微风。

只是，崔九一边跟随着他们，一边又下意识地回头，看了一眼地上的奶茶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