爱杀的意思

你会为爱杀人吗?
我爱过，也杀过。
手铐咔嚓锁上时，我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。
她的男友眼睛通红，如果不是警察拦着，拳头已经落在我脸上了。
她把你当最好的朋友，你怎么忍心杀害她，还……
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: 因为爱呀。
1
跟秦映认识的时候，我正在被一群人围在巷子里殴打。
昏暗狭窄的巷子，路过的行人无一不加快脚步，避免自己也卷入这场纷争中。
我抱着头，耳边充斥着他们的谩骂。
变态
杀人犯的女儿
这种人活在世上都是浪费空气
……
我从指缝中仰望天空，现在是夏夜七点过，比往日暗得更早，空气也更湿润。
快下雨了。
快解脱了。
再忍一忍。
轰隆
期待已久的雷声响起，我浑身颤抖，如愿听到他们说:
下雨了，走
下次别让我看到你，否则老子见一次打一次
跟她妈一样都是败类杀人犯神经病
雨刷刷落下。
谩骂的声音越来越小。
我抬起头，嗓子里缓慢吐出几个字。
我妈不是杀人犯。
从嘴里吐出一小枚刀片，借着雨水小心擦拭着。
这是我的——底牌。
动物的底牌是牙齿和利爪，有钱人的底牌是钱财，普通人的底牌是拳头。
我身体羸弱，无钱无权，藏在嘴里的刀片就是我的底牌。
杀人，自杀。
藏好刀片后，我捡起扔在一旁的塑料袋。
挂面撒了，被雨泡得软绵绵的，水果也坏成一滩，所幸独立包装的零食还完好，洗洗能吃。
收拾好后，我冒着雨往回走。
隐隐约约的呼救声传来。
2
是个女的。
有点耳熟。
就在旁边巷子里。
贵为贫民窟，这边巷子就是很多。
鬼使神差的，我往那边看去，只见朦胧雨幕中，一个身材肥胖的光头正压在一个女孩身上。
救命
救命滚啊
那男的突然嗷一嗓子，捂住下身蹲下。
女孩翻身爬起向我跑来，嘴里尖叫不停: 救命啊杀人啦
反应过来的光头两三步追上她，伸手薅住她长发往回扯，间隙还冲我吼: 滚老子和女朋友玩，别特么多管闲事
我不是女孩刚开口就被他捂住嘴，眼睛里蓄满了泪。
暴行还在继续，雨点啪嗒打在我的脸上，像一道道怨愤的耳光。
我丢下袋子，猛地冲向光头，全身发力撞倒他，右手刀片往他脖子处狠狠一送
扑哧
血水混着雨水淌下来。
光头惊愕抬头，不可置信地瞟向自己满身的鲜血。
下一秒，重重倒地。
啊…
本来应是绵长的尖叫声被生生掐断。
女孩捂住嘴，大眼睛在我和光头之间打转儿。
我触电般站起，心头如雷捣，面上却不显，一边用衣服就着雨水擦拭刀片，一边道: 你走，这里我会处理。
她慢吞吞起身，却没走，而是伸手触碰光头鼻息，闪电般收回手: 真死了。
三个字像闷棍敲在我后脑勺，真死了。
我杀人了。
如果让别人知道，肯定会说龙生龙凤生凤，杀人犯的女儿就是杀人犯。
从前还帮我说过话的人也只会以失望的眼神望向我。
看吧，她妈杀人，她也杀人，基因真是没错。
一家子杀人犯。
如果去到下面，妈妈会不会也因我抬不起头?
旁边传来女孩的轻呼声，她一手搭在光头脉搏上: 哎我是个傻子，这下雨天探鼻息不准的，他还有脉搏，还没死
没死?
我长舒口气，没忍住白了她一眼。
3
女孩就是秦映，那是我们第二次见面，第一次认识。
那场雨来的时候是傍晚，停的时候夜已深。
秦映扭扭捏捏: 那个……我今晚可以住你家吗?
我一怔。
那件事发生后，所有人对我家避之不及，这是第一次有人提出要住我家。
但这并不妨碍我拒绝: 不行。
秦映哭丧着脸: 求求了，我现在这样子回去肯定得死，你都救了我一命了，能不能再救我一下下?看在咱们同窗半个月的份上?
同窗半个月?
难怪觉得她声音耳熟。
在我退学前一个月，班上是转来了一名女生。
活泼好动，天真烂漫，一来就跟其他人混熟了。
但我素来跟这样的人磁场不合，自然敬而远之。
没想到她还记得我。
我顿了顿，凑到她面前，幽幽开口: 你住过凶宅吗?
我家里死过人。
我妈杀的。
尸体直到现在还没找到。
把这三件事跟秦映说了后，我以为她会脸色发白转身就走，谁知道她突然红了眼眶: 你一直住在那里，会害怕吗?
我低下头: 死人哪有活人可怕。
她点头: 那我也不怕，走，今晚去你家。
我突然觉得自己拒绝得不够委婉。
4
警察局里。
我陈述着和秦映的初识，一点一滴，每个情节都好像在眼前浮现。
后来我们接触越来越频繁，她没事时候就来陪我，买很多好吃的，陪我说话。
负责这起案件的陈警官眸色深沉，下颌紧绷: 一开始，你们的关系很好?
我点头。
他乘胜追击: 后来你对她产生了极端的占有欲，因为她交男朋友后忽视了你的感受，所以你杀了她。
我直视他的双眼。
轻轻笑了。
陈警官，您猜——
一个盲人，在虚无中独自走着，别人都笑她的残缺。
但她的心里却觉得瞎的是别人，一般人怎么能感受到虚无的魅力呢?
所以她很满足。
直到来了那么一个人，她带来了一束光。
那是盲人从没见过的风景。
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多傻，守着一片虚无谎称是最美的景色。
那个人的出现让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，她渐渐地，不想回到那片虚无了。
可是……
那个人离开了。
也带走了那束光。
你绝望吗?
做笔录的年轻警察猛地起身: 那也不是你杀害她的借口
空气似乎凝固了。
我的手指微微颤抖，抬头对他勾起一抹笑: 你身处光明，哪懂我们这种人呢?
阳光穿过窗户打在他们脸上，亮堂一片，与之相衬的是我身后的黑暗。
沉默半晌后，陈警官再次问道: 当时你为了救秦映刺伤了一个光头，事后发现他没死，你们怎么处理的?
当然是拨打急救电话啊。我半眯着眼，看向那头的光明。
5
时间拉回多年前，那天回家后，我接到一通电话。
是医院打来的，说没有看到我们说的伤者。
我脑子当时就懵了。
那个光头满脸鲜血的模样还历历在目，怎么可能突然就不见了?
除非……
他是装的。
如果他是醒了后自行离开还好，就怕他怀恨在心。
我盯着紧闭的防盗门，犹豫着要不要加两道锁。
秦映也吓了一跳，不过她还算理智: 刚才他流了那么多血，没致命伤也肯定晕过去了。
那里到这大概 10 分钟路程，大道小道多，除非他在之前就醒着跟着我们，否则应该找不到我们。
这话提醒了我，我连忙打开窗户，借着朦胧路灯看，回来的必经之路并没有血迹之类的污渍。
他流的血那么多，或多或少会滴在路上。
这么看来，安全。
不过秦映的理智倒是出乎我的意料，我不由问道: 你怎么都不害怕?
她骄傲抬脸: 江湖人称秦大胆。
我冷漠道: 那你回家?
她怂了: 我怕了我怕了，你别老拿回家吓我。
忽然她话锋一转: 安鱼，这是你妈妈吗?
顺着她目光看去，老旧的电视柜上，乱七糟的书堆旁边，支着一个相框。
在所有灰蒙蒙的家具里，相框锃亮得打眼。
相片里的女人穿着白色衬衫，卷发，对着镜头笑脸盈盈，她的怀中抱着个三四岁的女孩，梳着两条朝天辫，拿着饼干喂一条长毛小狗。
那是我的妈妈，我的小狗毛毛，和那时的我。
我将相框反扣在桌面上，不说话。
秦映似乎也发现气氛不对，转移话题: 安鱼，我跟你说说我的事吧。
6
秦映六岁前，家里可谓是模范之家。
温馨，小康，充满爱意。
直到某一天，车祸带走了秦映的母亲。
半年后，秦映有了后妈。
两年后，她又有了弟弟。
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变化，家里还越来越热闹了。
但只有秦映知道，现在在这个家，她才是外人，爸爸也不再是以前的爸爸。
但她不能表现出来，因为没有人会喜欢内向的小孩，后妈也会觉得她心思太多。
就这么到了大学，后妈突然以家里经济条件不允许为由让她转校，爸爸也一味附和，说自己上有老下有小，弟弟还得娶媳妇，希望秦映懂事。
又一次，秦映咬着牙懂事了。
因着从小练出来的好性子，她转学后跟同学相处得还好。
但后妈发了狠，见不得她好过，竟然给她介绍了个大 20 多岁的相亲对象，还说已经收了彩礼，等着一毕业就过门了。
秦映当然不同意。
一连几次放假都没回家，想着毕业了就拿户口本自己去外面闯荡。
但那所谓的相亲对象三天两头就来学校找她，搅得她的生活不得安宁。
7
我突然想起小巷外面，光头薅着秦映的头发，冲我吼: 滚老子和女朋友玩，别特么多管闲事
当时还想着这人怎么胆子这么大，有人在场都敢施暴，现在看来他是有底气。
秦映低着头: 那个光头叫许文胜，就是我的……相亲对象，对不起，我不该瞒着你，但我真的不想就这么认命，我不愿意。
窗外的风呼啸吹着，像极了人的哀号。
我打开抽屉，放了个东西在她面前。
人不会总那么侥幸的，更多时候还是得靠自己。
她睁大眼，手拈起面前的东西——一枚薄薄的刀片。
我重新把相框摆在柜子上，小心地擦拭着。
我妈说过，被逼到绝路，任何反击都没有错。
8
我七岁那年，夏，天雷滚滚，大雨倾盆而下。
雨水从窗户飘进来，把地板淋湿，反射暗黄的灯光。
我妈在厕所洗拖把，我在床上翻看动画书，眼睛余光突然捕捉到床脚那方有黑影攒动，接着，一张刀疤脸撞入我的眼帘，冲我龇牙一笑，猛地掏出手帕捂住我的口鼻。
我力气小，挣不过那人，被他抱着从客厅往外走。
毛毛冲出来对着刀疤男叫，一口咬在他腿上。
刀疤男吃痛，左手把它提起来摔在墙上，毛毛挣扎起身又要扑来，却被刀疤男抓住丢到窗外。
我妈听到动静从厕所出来，见这情景脸上一白，猛地就向刀疤男扑来抢我。
她怎么会是刀疤男对手?
我妈被打得满脸是血，每一次都被他狠狠踹倒在地，每一次又挣扎着起身。
手帕上抹了药，我意识渐渐模糊。
刀疤男抱着我就要迈出门，恍惚间，我看到我妈发了疯一样冲进厨房，手上寒光闪过，向着刀疤男劈头盖脸而来
……
再次醒来的时候，我闻到了熟悉的饭香味。
我妈换了身新衣服，从厨房端出一个又一个菜肴，见我醒后，露出温柔笑容: 醒了啊?快起来，洗手吃饭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