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许摸。
我颤抖着收回手,瑟缩在黑暗里,手上黏糊糊的,那是我的血,不久前我刚挨了一顿打,衣衫都被撕碎,现在满身的伤。
你叫什么名字?
身前的人呼吸滚烫暧昧,但语气却凉得让人心底发寒。
我小声回道: 雀儿,我叫雀儿。
他靠近了些,脱下外衣盖住我近乎赤裸的身体,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,问道: 你看不见?
我点点头,是,大人。
雀儿。
他低低念了一遍,掏出帕子擦了擦我的脸,不知在思索什么。片刻后,忽然将我横抱了起来,动作有些粗暴,我疼得身子一颤。
一旁赶过来的老鸨惶恐道: 大人,您怎么到后院来了?这乱糟糟的,实在是不像话……
她留意着这人的情绪,惶恐不已。
因为不久前,我才挨了一顿毒打,被她威胁说要送到这位大人床上。
这位大人,就是意满楼的常客,当朝权臣萧怀。他有个怪癖,喜欢受伤的姑娘,伤得越重,越是柔弱不能自理,他便越喜欢。
起先是一个姑娘不小心磕破了脸,他非但不嫌弃,还越发疼爱她,后来姑娘好了,他便没了兴致,弃如敝屣。
虽说恩宠不能长留,但若能得他一回青眼,那赏赐都可抵过平常百次卖笑。
更何况他生着一副勾人心魄的好皮囊,让人愿意死在他床上。
所以,许多小姐妹虽觉得他变态,却还是会上赶着去讨好他,甚至不惜将自己磕点伤出来,满足他的癖好。
只不过萧怀很快便识破了这些把戏,她们自己弄出来的小伤再不能引起他的注意。
他是意满楼的大主顾,老鸨自然要想尽办法留住这个钱袋子。为了讨好他,她开始自己挑一两个姑娘,打出一身的伤,佯装无意地送到他面前,只说这是被其他客人打的。
他倒也并未生疑,毕竟意满楼这种地方,妓子被客人打是家常便饭。
我本是意满楼里一个洗衣裳的下人,因为又瞎又瘦,还笨手笨脚的,老鸨只打算将我养胖些,再卖给人家做妾,并不曾想过让我出去接客。
只是今日我计划要逃,故意惹怒了老鸨,被她叫了人摁在地上毒打,说我再不长眼,便将我送到萧大人床上去,让我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。
这话原本只是吓唬吓唬我的,可今日不知为何,萧怀竟到后院来了,还恰好撞见了我这副狼狈样,对上了他的胃口。
我一直在后院,虽未曾见过萧怀,但从旁人口中也能推测他不是什么好人。
听说前些日子意满楼的头牌差点被他折磨死,听说他曾撕开一个姑娘新愈合的伤口,在她痛苦不堪时强要了她。
即便只是听见他的名字,我便已经心生寒意,被他抱在怀里,更是惊惧不已。
别怕,雀儿。
年轻的声音低沉稳重,若不是对他早有了解,或许我真的会以为自己遇到了救赎。
他力气很大,抱着我没有动,轻声问道: 谁打的你?
我咬着唇不敢说话,若我逃不出去,意满楼的人迟早有机会报复我,那时候才是求生不能,求死不得。
萧怀在我这里得不到答案,又去看其他人,老鸨为难了片刻,小声道: 是我的两个侄儿,这丫头笨手笨脚的,惹了祸,不得不教训教训。
抱着我的手紧了紧,萧怀似笑非笑道: 两个壮汉欺负一个小姑娘,倒也下得去手。
这丫头实在顽劣,总要教训得狠点,才能听话……
萧怀打断了老鸨的话,说道: 自今日起,她便是我的人了,你们动了我的人,须得付出点代价才行。
这?
各断他们一只手吧。他说得风轻云淡,好像断手就和折根树枝一样平常。
大人大人不要啊
老鸨忙不迭地求饶,但萧怀的随行侍卫已经雷厉风行地按住了那两个打手,没给他们一点逃跑的机会。
不要
刀剑出鞘的声音盖过了所有的哭喊,尖厉得让人头皮发麻,我虽看不见,却也能想象身后是什么惨状。
后院里求饶声连连,萧怀却不为所动,径自抱着我出了意满楼,塞入了马车。
他这是要把我带回家,一入萧府,我绝无可能逃出来了。
我本来已经发现了一条逃出意满楼的路,打算惹了老鸨这一顿打后便装病,趁他们放松警惕时偷跑,这下进了守备森严的萧府,我又该怎么逃?
我又急又怕,止不住地惊颤,抓住他的衣袖问: 大人要带我去哪里?
他不急不缓地落下车帘,擦擦我的脸说: 别怕,雀儿,我带你回家。
我……我家不在京城。
他心不在焉的,没搭理这话,不自觉地将脑袋靠近了些,在我耳边轻嗅。
你好香。
言罢,他忽然扶住我的头,吻了上来。
我这才感受到他滚烫的皮肤和呼吸中无法克制的颤意,在意满楼待得够久,我自然知道,他这是被人下了药,以他的控制力来看,恐怕还是烈性媚药。
大人,你冷静点……唔。
我怕得止不住嘤咛,泪水在眼眶里打转,但这副可怜模样反而刺激了他,他吻得越发狠了。
大人忽然有人敲了敲马车,隔着帘子低声道,下药的小子已经招了,是钟家的,他家主子刚刚从后门跑了。
闻言,萧怀深呼吸一口气,强忍着没再动,道: 剁了他的手送到钟家去。
是。外面的人迟疑片刻,又问道,大人,您怎么样?要不我去给您找个……
不必。
他沉声拒绝,待到外面那人走后,将我往怀里拉了拉,轻声问道: 你躲什么?
他身上仍然烫得厉害,马车空间狭小,此刻的气氛更是暧昧,我怕得要命,死死裹住衣服不敢说话。
他笑了一下,低头吻着我说: 你放心,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。
这话像是对我说,又像是透过我,对别的什么人说。
厮磨了一路,马车摇摇晃晃进了萧府,我被他抱进一间房,放在了床上。他自己擦了擦手,喝下一壶凉水,又唤来一个女人为我上药。
我坐着,听见门关上的声音,身子禁不住颤了一下。
萧怀并没有出去,他就站在一旁看着。
那为我上药的女人用沾湿的帕子擦干净了我的手,接着开始解我的衣衫,我一僵,下意识地抬手挡在胸前,难堪不已。
女人轻轻握了握我的手,安抚道: 姑娘别怕,让我为你上药。
她声音很轻,很温柔,已经在竭力照顾我的情绪,但我怕的并不是她。心里挣扎片刻,我朝着黑暗里轻声问道: 萧大人,你能出去吗?
虽然刚才在马车上已经被他摸了个遍,可现在要在他跟前脱衣服,我还是受不了。
不料,萧怀闻言非但没有走,反而拿过女人手里的帕子,让她出去。
女人迟疑了一下,他有些不悦,还不走?
是,大人。她惶恐地应了一声,快步退了出去,我近乎绝望地听着那声音越来越远。
雀儿,把手放下。他声音很轻,却是命令的语气,不容反驳。
我无望地咬着牙,感受着那双浸过凉水后依旧滚烫的手缓缓剥开我的衣衫。
萧怀用帕子轻轻擦去我身上的污迹,肩头破了皮的地方有些血与泥,他擦得很仔细。
疼吗?他问。
我点点头,他忽然放下帕子,将脑袋凑了过来,湿热的鼻息扑在肩头,紧接着是他的唇,很柔软,像忽然贴上来的蠕虫,有些恶心,我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。
他对我这反应很是不满,蛮横地扣住我的腰,将我扳回,用极暧昧的语气说道: 雀儿别怕,这样,好得快一些。
他又在我的伤口上,轻轻舔舐,吸吮,似乎很迷恋那丝血腥味,过了一会儿,才意犹未尽地放开我,揉揉我的脸问: 还疼吗?
我只能摇头,惊惶地笑着说: 不疼了。
乖。他终于满意了。
伤口包扎好以后,他褪掉了我所有衣衫,却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,只是抱了抱我,说: 你好瘦。
在意满楼时,我喜欢听见这句话,瘦意味着嫖客们瞧不上我,意味着我又能平安度过一日。
萧怀将我塞进被窝,随后走到门口,将先前的女人叫了进来。
这一次,他终于出去了。
女人把一套干净的衣服拿了过来,小心翼翼地扶起我。她擦去我脸上的泪水,一边帮我穿衣,一边凑在我耳边悄声道: 别害怕,顺从他,别反抗。
她声音颤抖着,分明比我更害怕。
我抓住她的手,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,我叫雀儿。
我知道。她为我系上衣带,低声道,我叫云裳,我曾见过你的。
我怔了一下,我记得她,两个月前,她刚被人牙子卖到意满楼,满身是伤,和当时的我一起被锁在柴房里,我们还说要一起逃出去,只是第二天她便没了消息,我还以为她死了,没想到她也进了萧府。
我身上疼得厉害,云裳为我穿衣服时小心翼翼地,花了很长时间才弄好。
临走前,云裳凑近我的耳朵低声道: 我们会逃出去的。
2
她开门出去后没一会儿,我便强撑着想要起床,才刚掀开被子,萧怀便回来了。
要起来吗?他将我扶起,身上传来一点苦涩的香气,神志似乎也清明了一些,坐在床边,伸手理了理我额前的碎发,问我,中午用过饭了吗?饿不饿?
饿,我无时无刻不饿,可是,在意满楼,为了保持干瘦,吃过饭后我都会吐出来。
只是这话却不能告诉萧怀。我摇摇头,说我不饿。像是专门为了揭穿我似的,肚子咕咕地叫了一声。
萧怀嗤笑,不用怕,我不是那些人贩子,不会虐待你的,若想吃东西说一声就是。
他似乎理解错了,以为我说不饿,是因为在意满楼受惯了虐待,不敢要东西吃。
胆子大一些,不必这样畏首畏尾,在萧府没人敢欺负你。他揉揉我的脸,朝门外叫了一声,进来。
片刻之后,四五个人鱼贯而入,伴随着叮叮当当的碗碟碰撞之声,没有一个人说话,只安静地在床前的一张小方桌上摆上了饭食。
萧怀环住我的腰将我扶起,缓步移到桌前,道: 坐下吃点东西。
我碰到了长凳,却不敢坐下,饭菜的热气缓缓扑到了脸上,香味像是长了眼睛直钻入肺腑,要击溃我的防守,我咬着牙,干脆屏息不去闻。
怎么了?他的手搭在我肩头轻轻捏了一下,我不敢再说什么,只能顺从地坐下。
你喜欢吃什么?
我喜欢喝汤。
喝汤是不会胖的。
张嘴。
汤匙被递到嘴边,我抿了一口,像喝下一勺美味的毒药。
萧怀见我这副表情,有些不满地问: 不合口味吗?怎么脸色这样难看?
我连忙摇头,不是的,我只是不习惯别人喂我。
大概是觉得自己难得的好心被糟践了,他有些郁闷,撂下汤匙,那你自己吃吧。
话虽这么说,他却没有走,仍坐在旁边,似乎非要看我吃饱才行。
我没有办法,摸索着,却怎么也找不到筷子,这样瞎摸索了好一会儿,他终于看不下去了,握住我的手,把筷子塞进了我手里。
你从前是怎么活下去的?他问。
我感觉到自己被轻视,赌气似的回他: 我从前不需要找筷子,因为老鸨会盛好饭食,直接给我灌下去。
他愣了愣,有点讶异,原来你不喜欢旁人喂饭是因为这个。
我没有回他,安安静静地拿起筷子尝试夹菜,样子大概笨极了。但这一回他没有再插手,只是对守在一旁的下人说道: 都出去。
他要做什么?我不安地侧过头,听他的下一步动作。
他却只是按按我的肩说,你若觉得不自在,我就不看着你了,好好吃饭,晚些时候我再来看你。
说完他便站了起来,理了理衣衫,真的出门去了。
我捏着筷子,一时间有些茫然,面前食物的香气时时刻刻都在诱惑着我,可理智却在告诉我不能吃。
如此纠结了一会儿,云裳便进来了,她坐在我旁边,一边给我碗里夹菜一边道: 他们都走了,你可以放心吃东西了。
我心一横,推开碗,不行,我不吃。
为什么?
就这样干干瘦瘦的不招人喜欢,或许还能逃出去。
云裳顿了一下,像是没想到我会这样说,苦笑道: 雀儿,没这么简单的,他要你做,你便必须要这样做,不然等他晚上回来,知道你没吃,不知道要发多大的脾气,牵连多少人呢。
我神经一跳,问她: 当真?
嗯。云裳又把碗往我面前推了推,雀儿,我说过了,不要忤逆他,你不知道后果会有多严重。
我迟疑片刻,虽然心头百般抵触,却还是端起碗,噙着泪咽了下去。
我吃得有些困难,在意满楼时被老鸨多次灌食,又吐了好多回,食道有些损伤,吞咽起来针扎似的疼。
云裳在一旁帮着我吃完,随后又收拾了桌子,将我扶到床上去。
好好休息,等你好了,我们再想办法离开。她帮我掖好被子,起身要走。
我犹豫再三,伸手抓住了她的衣袖,问她: 云裳,我们要怎么逃出去?
虽然我与她没有说过几句话,了解也不多,可目前来看,她和我一样在意满楼挨过打,又都落入了萧怀手中,一心想逃出去,大概是唯一值得我信任的人了。
闻言,她又坐了下来,捏捏我的手,雀儿,不要着急,我们慢慢来,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伤养好。
说着,她又擦了擦我脸上的泪痕,说: 雀儿,以后可不要再哭了,更不要在他面前哭,你要笑,哄得他高兴了,他才不会折磨人。
她低声说着,语气虽平淡,却不知道含着她多少血泪。
3
云裳,这是什么地方?你又怎么会落入萧府呢?
她静默半晌,叹道: 这里是萧府偏院,萧怀从外面带进来的人往往都安置在这里,如今只有我们两个。
两个月前,老鸨将她送到了萧怀府上,刚来时,萧怀对她很好,还请了郎中为她治伤,后来她身子一天天养好了,他便没了兴致,但仍留着她,不肯放她出去。
我问她: 听说萧怀曾经差点把人折磨死了,是真的吗?
她沉默了一会儿,道: 我没有亲眼看见,可是,谁敢造他的谣呢?
这倒也是,这些传言总是空穴来风。
从前我听这些传言时,只觉得萧怀可怕,如今我自己竟也落到他手里了,还不知道将来会面对什么。
这样想着,身上便不由得发寒,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出去。
云裳,他会把我怎么样呢?我好害怕。
云裳拍拍我的手,安慰道: 别害怕,雀儿,他这人虽然有些怪癖,但若哄得他高兴,倒也不会轻易折磨人,你忍一忍,扛过去就好了。
我沉默了,在意满楼时,也有些好心的姐姐跟我说,忍一忍,扛过去就好了,活着才是最要紧的,别的都没什么大不了。
可我忍不了,我不想变成供人泄欲的工具,所以在意满楼时我每天都要跑,每天都挨揍,即便眼睛被毒瞎,还是想跑,虽然终究只是徒劳。
见我不说话,云裳又拉了拉我的手,雀儿,只要能活下来,我们总能离开这里的。
活着,可是,没有尊严地活着,真的有意义吗?
正想着,外面突然出现了嘈杂的人声,打破了一院的寂静。
我侧耳细听,似乎有许多人走了进来,还有乱糟糟的说话声,说的什么倒听不分明,只觉得语气似乎很冲。待他们近了些,我才听见一个中年女人不满地骂着: 他当我萧府是什么地方是专门给他养这些贱人的窑子吗?旁人不敢吱声,我还不敢了吗?
这声音十分凶悍,我站了起来,惶惶不知所措,云裳反应很快,迎了上去,夫人,您怎么来了?
啪一记清脆的耳光声传来,云裳低呼一声,摔倒在了地上。
那女人骂道: 腌臜东西,还不滚远些
才骂完云裳,又转头骂我: 你这小贱人好大的架子,站得倒比我还气派
云裳忙道: 夫人,她眼睛看不见。
原来是个瞎子。她冷笑一声,又道,眼睛瞎了,难道耳朵也聋了吗?听见我的声音,还敢这样站着,真是一点规矩也没有
我并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情况,一时不知道怎么办,直到云裳爬过来拉了拉我的衣角,我才后知后觉,蹩脚地屈膝问安,夫人好。
不出我所料,一记重重的耳光落到了我脸上,力道极大,我嘴角很快便泛起一丝腥甜。
我习惯了被人打,也不觉得有什么,只是这位夫人一面嫌我们脏,一面还要亲自动手打人,打得这么重,也不知她手疼不疼。
你们这些腌臜东西,萧怀他不嫌脏,肯养在府里,我可看不下去来人,把她们给我拖出去,打死了扔到街上喂狗
几个家丁应声而来,我被两双强有力的手抓住往外拖,才到门口,家丁们忽然停了下来,脚步十分犹豫。
放开她。
是萧怀的声音,腔调缓缓的,声音不高,却莫名透着十足的威胁。
抓着我的手松了松,却没敢放,似乎在犹豫。
刚才中气十足的女人此刻竟也有些虚了,强装镇定地问道: 你不是出去了吗?
气氛一下降到冰点,萧怀悠悠开口: 忘了点东西,便又回来了,母亲这么大的阵仗,是想做什么?
他叫她母亲,原来那女人就是萧夫人。
萧夫人怒火极盛,虽然有些没底气,声音却依然很大,做什么?不过是眼里见不得脏东西,来揉干净罢了
哦?母亲还亲自来一趟,倒也不嫌麻烦。萧怀冷笑一声,走上来,从家丁手中抢过我拥在怀里,轻声安抚道,没事了。
萧夫人将将要开口,萧怀便又打断了她,我说过了,若嫌脏,就不要到这里来,母亲,你的记性似乎不大好了。
萧夫人滞了滞,压着火道: 萧怀,你丝毫不顾及萧府的脸面,一而再再而三地越线,是想毁了萧家基业吗?
越线?我倒想问一问,我越了哪条线?萧怀笑着,语气却十分凌厉,别忘了,如今我才是萧家的主人,我要做什么,谁也没资格多说一句。
萧夫人噎了一口气,不满道: 我是你母亲难道如今我说你一句也不成了吗?
萧怀轻笑,不然呢?
萧夫人又噎了一下,一口气差点没顺上来。
母亲,如今大哥还在狱中,你该多为他操心才是,免得哪天他断条胳膊腿什么的,回头来又怪我没照顾好他。
萧夫人战栗着,失声尖叫,萧怀,他可是你亲哥哥啊
萧怀悠悠道: 你似乎忘了,我也是你的亲儿子。
我怔愣了一下,分明是很辛酸的一句话,从他嘴里说出来,竟轻飘飘的。
你——萧夫人抖了半天,几乎被气得昏过去,好半天才咬牙道,好,萧怀,我便遂了你的愿,再不会插手你的事
那便多谢母亲体谅了。
萧夫人闻言,火气更大了些,但到底是没再跟他吵,领着人气冲冲地走了。待她离开,萧怀才揽着我进屋,他看了看桌上的饭菜,问道: 似乎没吃多少,是不是她吓着了你?
我心虚地摇了摇头。
你怎么这么胆小?他揉揉我的脸,拇指划过我沁血的唇角时,停住了,问我,疼不疼?
我又摇头,不疼。
都肿了还说不疼。他笑笑,低头舔去了我伤口处的血。
4
这场景看起来怕是有些缠绵,我红了脸,缩了缩头,朝着里面问: 云裳,你没事吧?
云裳扶着桌角站起来,回道: 我没事。
你还有工夫关心别人。萧怀用手指戳戳我被扇红的脸,力气不大不小,我如他所愿,疼得轻哼了一声。
这就对了,疼了一定要说出来,不能憋着。他抱起我,将我放在床上,我还有事,你好好养伤,我晚一些再来看你。
嗯。
他揉揉我的脑袋便转身走了,走了两步,又跟云裳交代,把着门,别让旁人来打扰。
听见云裳回应了,这才出了门。
待看着他出了院子,云裳才回来,坐在我旁边忧心忡忡道: 我们身份特殊,府上的人都瞧不起我们,这萧夫人视我们为眼中钉、肉中刺,今日她碰了壁,往后不知道还会不会再生事。
她是萧怀的母亲吗?为何我瞧着,关系似乎不大好?
确实不好,我来的这两个月,就不曾见过他们二人好好说话,分明是亲母子,却像是有什么世仇似的,整日针锋相对。
我闻言,心中一动,抓住云裳的手问她: 既然萧夫人与萧怀不和,她又不喜欢看见我们,我们何不去求她放了我们呢?
云裳苦笑道: 雀儿,你没看出来吗?萧夫人不过是外强中干,纸老虎一只罢了,她虽然身份尊贵,却一点权力也没有,除了几个心腹,谁也使不动。就算她肯放了我们,可这府里到处都是萧怀的人,我们哪逃得出去呢?
我心凉了半截,低声道: 那我们要怎么逃出去呢?
我入京半年,与家里断了联络,也不知道祖母怎么样,我是她一手养大的,如今我没了消息,可叫她怎么活?
云裳拍拍我的肩,慢慢来,总归会有机会逃出去的,不过比起逃出去,还有一件要紧事。
什么事?
我们要拿到卖身契,只要这东西还在他手上,我们逃到哪里都不是自由之身。
卖身契在什么地方?
云裳默了片刻,有些颓然,我也不知道,我连这个小院子都没出去过几回,怎么会知道卖身契会放在哪里?
我仿佛又被浇了一盆凉水,从希望的顶点极速坠落。
云裳想起什么似的,握了一下我的手,或许你能找到,我今日瞧着,萧怀看你的眼神很不一样,虽不知道是为什么,可我就是感觉,他没把你当成妓子看待。
这是什么意思?
我也说不清,我没见过他那样的眼神,你从前见过他吗?
我摇摇头,我来京城的几个月里,一直都被关在意满楼的后院中,见不到什么人。
我说以前。
那就更不可能了,我家乡那样偏僻的地方,连贩夫走卒都没几个,像萧怀这样的显贵就更不可能去了。
这倒奇怪,既然没见过,他看你的眼神,为何像是看着故人呢?
云裳思索小半天,没什么头绪,只好作罢,不管怎么样,他待你还是有些不同的,再观察一些日子吧,若他待你还是这么好,或许你就能得到他的信任,拿到卖身契了。
目前来看,好像也只能这样了。
云裳,我有些怕,万一他只是心血来潮怎么办?往后我惹了他,怕不是会把我生吞活剥了。
她鼓励道: 别怕,你不要太执拗,顺从一些,哄得他开心了就好,他虽然是有些奇怪的癖好,可若乖巧一些,他倒也不会轻易折腾人。
好。
既有了一条路,总要试着走一走吧。云裳走后,我钻进被窝,思虑重重。
我睡得很好,这里比意满楼的柴堆强了千百倍,我很久没有睡得这样舒服了。
天黑以后,云裳来叫过我一次,让我吃点东西,我应了一声,随后又沉沉地睡过去了。
不知道又过了多久,一只手探进了被窝,但我意识仍模糊着,只闷闷地哼了两声,不肯动。
于是那手的主人说话了: 雀儿,起来吃点东西。
我一惊,睡意全无。
萧大人?
嗯。
他扶起我,一只手将我搂在怀里,另一只手将一块香香的甜糕递到了我嘴边,这么瘦,还不爱吃饭怎么行?
我张开嘴,愣愣地咬了一口。
这才乖。他喂我吃了两块,直到我有些咽不下了,又给我喂了一点水。
一滴水从嘴角漏出,顺着下巴滑到了脖子,我伸手去擦,却被他抓住了。
他贴了过来,在我唇角抿了一口,又顺着那水的痕迹,一路轻轻地吻。
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,在他的吻到达锁骨,即将深入时,我终于没能忍住,伸手推他,萧大人别……
他的呼吸暧昧起来,拥住我,咬了咬我的耳垂说: 好雀儿,乖,不要乱动。
我颤抖着,感受着他的啃噬,心里既害怕又恶心,上午我以为他是被人下了药才会那样,还心存侥幸,想着他大概没别人说的那样变态,可现在,现实却狠狠抽了我一耳光。
我想起云裳的话,我知道我该顺从他,不能忤逆他,要哄他高兴,可是当他的吻落下来时,我还是禁不住地害怕。
我强忍着,咬着牙不敢出声,当衣带被解开时,我终于忍不住了,崩溃地用力挣扎推搡,不要求求你,不要碰我……
萧怀哑着嗓子问我: 怎么了?是我弄疼你了吗?
我呜咽着点头,我好疼,全身都好疼,求求你别这样……
片刻的沉寂后,他松开了手,安慰似的吻了吻我的唇,好,你好好养伤,我不碰你,别哭别哭。
他一边说着,一边吻去我脸上的泪,不停地安抚,别哭了,我不碰你就是。
我咬着唇,想起云裳说的话,不要哭,不要惹他,我努力克制,可是眼泪就是没完没了地掉,怎么也止不住。
萧怀拉过被子给我盖好,又在我唇上点了几下,说道: 好了,是我下手没轻重,我不动你了,你好好养伤。
他叹了口气,拉下床帘离开了。
5
我难以入眠,五更时分才撑不住睡了过去,昏昏沉沉间,有人轻轻推了推我,姑娘,该起床了。
像是个小丫鬟的声音,我撑着自己坐起来,侧过头问她: 你是谁?
小丫鬟回道: 我是阿芙,往后就由我来伺候你,你要起来吗?我伺候你洗漱更衣吧。
云裳呢?
小丫鬟轻笑,云裳姑娘还在睡觉呢,你们两个大懒虫,都好能睡啊。
我摸索着爬起来,接过她递来的水简单洗漱了一下,这小丫鬟身份不明,跟她相处我总有些别扭,好在没过多久,云裳就过来了。
她坐在我旁边,对阿芙说道: 我有些饿了,雀儿也饿了吧?阿芙,你去小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,好不好?
阿芙应了一声,旋即出了门,往小厨房去了。
待她走了,云裳才抓着我的手问: 你还好吗?他昨晚有没有把你怎么样?
我苦笑道: 我没事,昨天晚上我不肯,他真就走了。
闻言,她抓我更紧了些,当真?他没生气?
我摇摇头,他昨晚那样,应该不算是生气吧?
云裳笑了一下,那便说明他待你真的不同,他最喜欢看人家病弱的模样,按他原来的作风,别人越痛苦才越能刺激他,你不肯,他竟不强求,这可不像他。
我皱皱眉,问她: 可这是为什么呢?
云裳思虑片刻,道: 他这人阴晴不定的,我至今也摸不透他,不过,我们得弄清这其中的缘由,不然心里总没底。
我深觉有理,又问她: 你可知道萧怀为何会有这怪癖吗?
这我倒不知,不过他这怪癖似乎隐藏得很好,除了他的心腹,旁人都不知道,他在外面名声也不错,听说还有清白世家的姑娘抢着要嫁他呢。
他倒很能装,只可怜那些抢着要嫁的姑娘,不知道自己爱慕的是个什么坏东西。
说话间,外面传来了脚步声,伴着瓷器轻轻磕碰的脆响,我不再提萧怀,只拉着云裳问: 你饿吗?吃点东西吧?
已走进来的阿芙突然笑了一声,一边取出碟子,一边道: 雀儿姑娘自己都不方便呢,心里还想着别人。
云裳笑笑,对我说: 你别理,她就是这样,说话不过脑子。
阿芙嘻嘻笑了一声,把一碗粥递给我,我推回去,我不吃,你给云裳吧。
她似乎有些疑惑,问道: 是阿芙的话惹恼姑娘了吗?
不是。我摇摇头,我就是不爱吃东西。
阿芙一边把粥递给云裳,一边嘟囔: 奇怪,怎么会有人不爱吃东西呢?
这世上怎么会有人不爱吃东西呢?我只是选择了一个保护自己的方式。
用过早饭后,云裳和阿芙一道去收拾了,留我一个人在房里,我无事可做,趴在桌上思考现在的处境,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。
过了很久,一只手忽然搭在了我肩上,我猛地惊醒。
听说某人又不肯吃东西。
我慌忙抬起头来,问他: 萧大人怎么来了?
他没有回答,理了理我耳畔的碎发问我: 昨夜睡得不好吗?怎么在这儿趴着?
嗯,睡不着。我点点头,心提了起来,摸不准他想做什么。
若是困了就上床去睡,不要这样趴着,这桌子很硬的,当心硌着。
嗯,我现在不困了。
他笑笑,在我旁边坐下,问我: 身上还疼吗?
我愣住了,一时不知道该说疼还是不疼。
他见我不说话,自顾自地将一只碗送到我手边,我这才闻到, 是热腾腾的面。
我不是说过要好好吃饭吗?你怎么不听?你若不吃,我可要亲自给你喂了。
我吃。我不想让他给我喂,摸索着拿起筷子,吃了一口, 见他仍然坐着没动,又问他, 萧大人没别的事吗?
他察觉出我在赶他,浑不在意,揉揉我的脑袋道: 有,但要先看着你吃完。
这不是闲得慌吗?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,忍住摔碗的冲动把面吃干净了。
嗯,这才乖。他拍拍我, 又道,以后你不好好吃饭, 我都会像这样看着你吃完。
我搁下筷子,闷闷不乐道: 我会好好吃饭的。
我这是为你好, 你倒不高兴了。他无奈地笑笑,又自顾自地来撩我的衣领, 我连忙往后缩了一下,他解释道, 该上药了,这药每天都得上。
哦。我点点头, 听着他的动作,忽然想到,他不会又舔一舔吧?这上面可是有药的。
思及此,我倒有些高兴,苦死他才好。
然而他没有,他只是用干净帕子擦了擦伤口旁残余的污渍, 将药膏抹了上去。
可惜了。
大概是我的表情太明显,他发觉有些不对劲, 问道: 你这什么表情?我弄疼你了?
我连忙扯了个笑,没有。
他顿了一下,脑袋凑了过来, 轻轻吻了吻我的唇,你笑起来很好看,应该多笑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