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要是不来哄我啊,我以后就不嫁他了。
后来邻国太子求娶,我千叮咛万嘱咐他快一步提亲,他却又因为青梅延误了时辰。
他来晚了,我坐上了和亲的轿辇,一身红装笑着对他说:
贺哥哥,这次我真的不嫁你了。
那日,传闻那个不可一世的贺小将军跑死了几匹马,也未曾追到和亲的队伍。
1
算了,我来嫁。
我在一众抽泣推脱的公主中缓缓开口。
原本喧闹的大殿瞬间安静异常。
毕竟这次和亲,谁都以为,一众公主,是谁都有可能,但唯独,不可能是我。
只因我的母妃,死在父皇最爱她的那一刻。
死后以贵妃之礼下葬,父皇为她三月茶饭不思。
理所当然,作为她唯一的女儿,与她长着相似的容貌,我成为大齐最受宠的公主。
故和亲的苦差事,轮到谁都轮不到我。
这是其一。
至于其二。
大抵是因为我爱慕那贺小将军的事早已闹了个人尽皆知。
谁还没听说过嘉禾公主与贺家长子从小青梅竹马,若不出意外,待我年纪一到父皇便会一纸赐婚,成全我们这份姻缘。
而现在,面对邻国太子的求娶联姻,我却第一个主动站了出来。
嘉禾?不可胡闹。
我父皇只是愣了一下便愠怒要我退下。
就是连他也觉得,我方才不过是调皮说的玩笑话,要知道我爱贺沛可谓毫无底线。
每次他惹我生气,我都发好大的脾气,扬言:
他要是不来哄我啊,我以后就不嫁他了。
但根本不用,贺沛也根本不屑于哄我。
他只觉得我无理取闹,而我闹着见他不在意,又能很快地自己好了起来。
再次遇见他时好似无事发生一般闹着他陪我玩儿。
这样的我,又怎么可能主动请缨,前往邻国和亲呢?
是以,父皇轻斥我不要胡闹,也是这时,他才发现,如此大的场面,贺沛居然没在。
贺沛去了何处?为何迟迟不来?
我父皇问。
我苦笑:
父皇,儿臣没有说玩笑话。
儿臣真的愿意去和亲。
他不知道,早在最开始,我便已经派我的贴身宫女去找了贺沛。
千叮咛万嘱咐他快一步提亲。
可等来的,却是宫女一人,欲言又止:
贺将军说,温姑娘今日心口不舒服,他得先等大夫来了,仔细瞧瞧再说。
他又因为青梅延误了时辰。
2
温婉柔,贺沛的青梅。
贺沛母亲娘家遭难,被接回来养着的表小姐。
从小身子就不好,以至于从小到大,她一有什么风吹草动,贺沛第一时间都会护着她。
印象最深的一次,是母妃还在时,母妃作为贺家族中出来的女子。
自然会允贺母带着孩子入宫相聚。
我那时顽皮好动,最爱母妃专门让宫人为我做的那架秋千。
便闹着让贺沛推我。
可贺沛不答应,他总觉得我幼稚,甚至皱着眉头冷淡:
你贵为公主,合该学着礼仪,端庄些才是。
我哼哼赌气,拉着一旁怯生生的温婉柔:
他不玩,我们自己玩儿婉柔,你坐,我来推。
母妃事前提醒过我,要照顾好这个身子不好的妹妹,初见时她就躲在贺沛身后,弄得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。
不知道的,还以为我欺负她了呢。
不过本公主大度,瞧见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跟在贺沛身后,却羡慕地看着我荡秋千。
想玩又不敢玩的样子。
便主动拉着她一起。
我发誓,即便事到如今,贺沛依旧不相信我,但我的确不是故意的。
明明最开始,我们玩得还是很开心的。
但谁能想到地上还有块凹凸不平的小坑,我不慎踩空,力道不受控制。
只听见温婉柔一声惊呼。
一阵钻心的痛袭来。
我顾不上什么,连忙上前,温婉柔已经跌倒在地上。
你没事吧?
我的话还没能说完,便被人扯着后领往后扔,跌坐在地。
而贺沛全然没有看我一眼,将我丢开后眼中闪过急切,尤其是看见温婉柔磨破皮的手心的时候。
怒然地看向我:
长孙芸你什么意思?
自己胡闹也要连累别人?婉柔不是你她受不得这些苦
你是说本公主故意为之?
我听明白了他的话,气极。
我虽然好玩,但还不至于去欺负一个病西子。
但贺沛不信。
哪怕温婉柔在一旁抽泣着说: 表哥,这并非公主的错,是婉柔不小心的。
本来就是不小心的
我不服气地附和。
贺沛依旧不信,而是抱着她冷冷道:
她都这么欺负你了你还帮着她说话
她不就是看着你与我亲近一些就发疯吗?
是了,自从贺沛那个小丫鬟被我撞见想要爬他的床失败就彻底消失后。
他笃定是我容不得人将那丫鬟除掉了。
可他不知道,那丫鬟当初跪在我面前,哭诉着家中遭了难,若非迫不得已,她也不会想要用如此法子。
是我给了她银子让她回家,和家中人团聚。
这件事,我是要与他解释的。
可他当时红了脸,先怒然地对我道:
我知你锦衣玉食,不知百姓艰辛,但那也是条人命长孙芸,你何时如此恶毒?
我被气晕了头,索性冲他大喊:
没错,本公主便是歹毒心肠嚣张跋扈你满意了吧
我扭头而去,将他的怒吼声甩在身后。
3
这件事我没解释。
但贺沛也不是傻子,冷静后仔细一查便知道原委。
如若不然,三日后我也不会收到他示弱送来的一支碧玉簪。
可我没想到,在他心里,我依旧是那个不懂事善妒的长孙芸。
说起青梅竹马,我们相识十数年。
又比温婉柔晚在哪儿?
我愣愣坐在地上,直到反应过来的宫人围上检查我的伤势时,我才发现,方才的剧痛并非只有温婉柔。
我被绊倒伤了双膝,裙子都破了还带着血迹。
还被贺沛推了一把,手上同样磨破了皮。
比温婉柔明显百倍,重上几倍。
贺沛明明看见了的。
4
这件事,让我和贺沛冷战了许久许久。
我终于没再低头,也没像以往一样傻乎乎地见他不来哄就自己哄好自己。
再巴巴地跟在他身后。
如果不出意外,大抵我和贺沛不会有之后了。
可偏偏,母妃病了。
她走的那天,贺家人被恩准前来。
她知道,深宫之中,凭着父皇那一点垂怜让我安稳度日,依旧是不够的。
所以她拉着贺沛,道:
芸儿脾气傲一些,却未有什么坏心思,沛儿,若真的有那么一天,你多护护她。
我与贺沛的婚事,纵然还没人提出口,但从来都是两家默认的。
贺沛垂下眼帘,定然:
贺沛定不负娘娘所托。
母妃闻言,彻底放心地松开了手。
再也没抬起来过。
我泣不成声: 母妃
可我的母妃再也不会心疼我流眼泪哄我了。
只有贺沛,无声地拍了拍我的背。
陪着我看母妃入殓、下葬。
我们似乎和好了。
但又有什么,变了。
5
譬如曾经的二人,变成了三人。
送人的簪子,从一支,变成了两支。
贺沛第一次领兵而去时,我依依不舍与他道别。
嘱咐他一定要回来,他不回来,我也不活了。
这是气话,其实我根本不会寻死,母妃教过我,无论是谁都没我命重要。
他依旧稳重,却说:
别胡说。
他一去三月,我也等了三月。
等到最后我都想好了殉情到底该不该时,宫人来报。
贺将军?
他三日前就回来了啊。
不过听闻温姑娘受了惊吓病倒了,贺将军便守了三日。
我心一凉。
翌日,贺沛终于来见我了。
他脸上沧桑了不少,看着有些疲累。
见我没有像想象中没规矩地扑进他怀里,他有些不习惯,先开口:
我无碍,你别胡思乱想。
嘉禾,作为公主当端庄稳重,而不是做些无用功。
底下宫人都是我母妃留下的,他们心疼我,想来也把这些日子我的担忧和我想过他要死了,我也不独活的事说给他听了。
而他听后,只是觉得我不端正不稳重,胡思乱想。
可明明,温婉柔也不端庄不稳重,他却守了她三日。
他等着我像以往一样,和他吵架,大闹一通,骂他不识好人心。
可我只是张了张口。
这样啊……
我眨了眨眼睛,将眼泪逼回去,笑着对他说:
好啊。
贺沛一愣,点了点头: 你明白就好。
这一战,三国交战,贺沛立了功。
结盟的两国和谈。
宫宴上,温婉柔赫然坐在贺家女眷的位置。
贺沛还时常看去,仿佛怕她出什么意外。
我看着气闷。
索性出去透透气。
却撞见比我先一步离席在亭子里相拥的两人。
温婉柔抽泣:
表哥,你还是不能接受我吗?因为公主?
可我愿意做妾,我不会和公主争的。
贺沛没挣脱,也没主动,只是冷静地道:
婉柔,放手,这于理不合。
更何况我与公主之事,不容你来置喙。
为什么?
温婉柔梨花带雨。
贺沛: 我答应过贵妃娘娘,会娶嘉禾。
君子一言,驷马难追。
而贺沛,最讲信用了。
可为什么,我听见后,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呢?
温婉柔的声音还继续:
就因为这个?
这个还不够吗?
贺沛反问。
可你明明说过,公主骄纵,不能做个好主母的
是以,哪怕她骄纵跋扈,屡教不改,做不成一个好主母,你也要娶她?
是。
贺沛没犹豫。
却也没否认温婉柔数着我的缺点。
我死死握紧拳头,任指甲刺痛掌心。
若是以前,我一定冲出去大闹一番,让贺沛说明白。
但是现在,我只是这么看着,突然之间,就不想去问了。
如此专注,连身后有人我也没注意到。
以至于听见身后有人悠悠地说出公主的情郎,似乎并不专情啊时,我吓得回头。
黑暗里,穿着异国服饰的男人眯着眼,似笑非笑地看着我。
我一愣,只以为是此次和谈的邻国使臣随从。
狐假虎威:
看什么看,再看本公主挖了你眼睛
原本扔出屋外的猫突然狰狞是男人没想到的。
还真被人唬得一愣,再回神时,我已然跑没影了。
他后知后觉,笑出声。
6
看见自己的心上人和青梅卿卿我我,说自己坏话也就罢了。
还被第四人也看得清清楚楚。
人如何可以倒霉成这样?
事实证明,还真可以。
因为宴席上,父皇对着那个男人道:
太子殿下远道而来,舟车劳顿,辛苦了。
后者瞥了我一眼,笑:
大齐趣事颇多,倒也解闷,不辛苦。
黎国太子,未来的黎国天子,顾子靖。
我: ……
7
这厮像是盯上我了。
宴席之上,总有三言两语话里有话的。
若是旁人,可能看不出来。
可贺沛最了解我,见我在听了顾子靖的话后表情不对时,就有所察觉。
是以席后,他皱着眉告诫我:
那太子不是什么好人,他来此是为了谈结盟联姻的,你离他远点。
我笑了。
我的心上人,上一秒还抱着别人,诉说衷肠。
这一秒却对旁人多看我一眼时叫我本分。
奈何我也不是什么逆来顺受的人,直来直往:
为何要远点,你若受不了,向父皇提亲啊,只要提了亲,联姻什么,与我何干?
他没想到我会这么说,一噎。
我突然死死盯着他:
贺沛,若真的我被选中和亲,你会提前来娶我吗?
怎么会如此假设?
贺沛皱眉: 陛下心中念着贵妃娘娘,不会让你和亲的。
我揪着不放: 那要是万一呢?你会吗?
许是知道我不知道答案不罢休,他道:
会。
8
可他骗人。
我去让宫人找他的时候。
他便为了那个青梅,来迟了。
大殿上,我瞧见顾子靖在对我笑。
他当然该笑。
因为他赌赢了。
早在今日之前,他便常常缠着我,我不喜欢他,因为他是他国之人。
三国交战,死了那么多子民,谁又看得顺眼谁?
我虽然不懂什么大义,但是最朴素的道理还是懂的。
是以纵然黎国和大齐是结盟,我心里也从来觉得他是黄鼠狼给鸡拜年。
他也不辩解,只是将我带到京中大街,那街上,战乱而来的难民衣衫褴褛,面黄肌瘦。
他说: 自古诸国交战,不可避免,自然仇视,但是总要活着吧?
如今几败俱伤,何必继续伤敌一千自损百?
让活着的人好好活着,不好吗?
他是个不好战的储君。
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让这场好似无休止的争斗停下来。
可只要有人,便要争,你能保一时安定,之后不也一样会打起来?
我反驳。
若非天下一统,诸国战无止休。
但那要死很多人。
至少,我能保证,在这一世,数十年,子民能不为此而白白伤亡。
顾子靖实话实说。
他自认没有那个天下一统的本领,那就好好护好自己所在位的数十年。
公主,我们打个赌如何?
他说,明日他提出联姻,我可以先告诉贺沛。
若他早一步和父皇给我提亲,我便算赢了。
若贺沛来晚了,或是没来——
你要我和亲?
我反问。
顾子靖没说,他只是挑眉:
我不过说笑,公主愿与不愿,顾某不强求。
9
他没强求,但我愿意。
在确保我不是开玩笑之后,一众公主松了一口气。
其他人却窃窃私语。
但到底是我主动的,父皇没有不答应的道理。
毕竟他再爱我母妃,他也有很多妃子。
就好似他再宠爱我,也不影响他有很多公主皇子。
事后,我问过顾子靖,为什么确定我一定会输。
他悠然: 我见过那位温姑娘一面,发现温姑娘发间的簪子与公主珍视的那支,款式皆是差不多。
不过温婉柔那支,更精致些,不似公主手中的簪子,略有瑕疵。
我彻底死心。
原来,我那时高兴贺沛的第一次低头。
如此宝贝的簪子。
其实也不过是贺沛为了给新来的表妹挑礼物,顺便将剩下的残次品给了我而已。
那贺沛。
我又有什么好留恋的呢?
10
贺沛接到宫人的消息时,温婉柔又病了。
捂着心口脸色苍白,瞧着很是严重。
母亲母家当初就救回来这一个。
是以母亲一直教他,要好好护住婉柔。
这些年,他的确做得很好。
以至于听见宫人的话,他并未在意,只是道:
婉柔有病了,晚些去便是,让她别闹。
是,他还以为这是长孙芸胡闹。
理由还是那个,他与长孙芸的婚事几乎是默认的,再加上陛下心中有贵妃娘娘,绝不会主动让长孙芸和亲。
是以也不知道她又在胡思乱想什么。
如此不稳重,日后如何做好将军府的主母。
这边,温婉柔还道: 表哥,公主找你有事,你还是快些去吧,我不打紧的。
他果断:
不用管她,我先陪你等大夫来。
就算刀山火海,长孙芸都不会离开他。
这次也一样。
好在,婉柔没有什么大碍。
等他走出门时,太阳已经落山。
他还记得今日要商议公主和亲的事。
拉了匹马朝朝中赶去。
心想,一会儿长孙芸该是又要和他吵架了。
这次他大度点,和她认个错,也就好了。
心里有了底。
他踏入殿中。
却罕见地。
所有人看他的目光皆是怪怪的。
他莫名有些不安。
尤其是没看见长孙芸后。
和亲商议结束了吗?
他问。
身边同僚答: 早结束了。
不应该的,按道理和亲之事各位公主推脱,怎么也要掰扯好几日才是,怎么会这么快?
和亲公主同意了?
同意了。
嘉禾呢?
嘉禾就是和亲公主。
11
咣当。
玉簪掉在地上的时候我还有点没缓过神。
身边的宫人闻声关心上前:
公主,你没事吧?
半个时辰前,我还在一众公主中缓缓开口,主动请前往和亲。
而半个时辰后,我看着掉在地上砸成了两节的玉簪,还是有些恍惚。
耳边带着我长大的嬷嬷在叫身边的小宫女:
愣着做甚?还不快快把簪子捡起来,拿去给工匠瞧瞧,看能不能修得完好如初这可是公主最喜欢的簪子了
嬷嬷了解我。
不过关于这簪子是我最宝贝的,倒也不只她一人知道。
因为这本来就是贺沛送给我的啊。
从他送给我那一日起,我就将之珍之爱之的锁在最里面的妆匣子里。
只有重要的时候方才拿出来戴上。
我母妃生前笑我:
也不是什么千金难求的珍品,怎就如此稀罕?阿沛之前送你的,也不乏比这个贵重的。
我害羞地笑了笑。
只因那是他误会我后,我与他冷战时他送来的。
在我心里,那是他第一次对我低头,是以我总觉得是不一样的。
这么多年,皆好好放着,生怕磕着碰着。
但现在,我看着彻底断成两截的玉簪,没来由地,竟然有一丝如释重负。
或许,这就是天意吧。
连老天都觉得,我与贺沛是不可能的。
我宝贝的玉簪实则不过一个残次品,是他挑给温婉柔不要的,方才是我的。
就好像在贺沛心里。
哪怕他是真的喜欢我,对温婉柔不过是怜悯和母亲的叮咛,他依旧觉得我是可以委屈的那一个。
不用想,要是我真的一意孤行嫁给他,待入了后宅,温婉柔三天心口疼五天膝盖伤,贺沛指不定还以为是我的手笔。
更何况温婉柔与贺沛诉衷肠时可是我撞见的。
凭着贺母对温婉柔的偏袒,我入门后,作为婆母,非要贺沛纳了温婉柔,我又能如何?
从之我心中难平,毕竟论哪个女人也接受不了自己的夫君将自己排在旁的女子之后。
不从,我为公主,外界只言是我仗势欺人,不敬长辈,善妒刁蛮。
左右坏名声都是我。
是以,我和嬷嬷说簪子坏了就坏了,不必修了。
嬷嬷是母妃留给我的人,说是我的养母也不过分。
她闻言,叹了一口气:
明明之前好好的,公主和贺将军,怎会到了如此境地?
我苦笑:
此前我也一直想着,总觉得只要我真心待贺沛,嫁过去之后,就是千难万难也是能过得去的,便自欺欺人,不愿放手。
可是到了临了,我发现过不去。
我眼中多了泪珠,看着嬷嬷流下一滴泪:
嬷嬷,嘉禾真的过不去。
说我虚伪也好,说我贪慕虚荣只想过好日子也罢。
我是真受不得那般日子,就算是哄着自己骗着自己,也过不去。
贺沛可能怎么都想不到,有朝一日我居然也有恨不得离他千百丈远的冲动。
但嬷嬷也担心:
虽说自古男子三妻四妾最为正常,但公主既是如此爱贺将军都忍不了,那嫁给那黎国太子,未来的黎国君王,又是山高路远,又是他乡之地,更是免不得后宫三千佳丽,公主又如何受得了呢?
那不一样。
我摇了摇头:
我受不了贺沛,是因为我心中有他。
但顾子靖……我想到那张温和明朗的脸。
我又不爱他。
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。
若无爱,谈何在意呢?
于我而言,不过是个陌生人,且不说他三妻四妾,就算他娶一百个,我都没意见。
我心直口快。
身后却传来含笑的声音:
一百个?
在公主眼中,顾某就如此色令智昏不成?
我: ……
我缓缓回头,悬起的心终于死了。
顾子靖正抱臂歪头,揶揄地看着我笑。
12
我好似真的和他犯冲,每次遇见他那么让人下不来台。
这次究其原因,是因为父皇。
帝皇的薄情,多少有点。
知道我要去和亲,他终于又想起死去数年的爱妃,叹了口气,让顾子靖来找我见上一见。
也算是联络联络感情了。
我走时还未散场,听闻贺将军已经到宫门口了。
顾子靖是有手段吸引我注意力的。
果然,他话音落下,我脸上依旧是不在意的样子:
来了便来了,与我何干?
却悄悄竖起耳朵的。
我殿中有个小花园,是母妃一手打理的。
那个秋千还在,只是母妃去世之后,我已经很久没坐过了。
一来是因为害怕触景伤情。
想起母妃便总是难过想念。
二来,还是触景伤情。
到底当初温婉柔意外摔了一跤,贺沛将我丢在一边的回忆太深。
我不太愿意想起那一幕。
不过如今我都准备放下了,倒也没什么可避的了。
所以我坐了上去,身后顾子靖的声音还在:
听闻顾将军好似情绪颇为激动,也不知是不愿公主和亲,还是家中之人生了病放心不下。
这个坏东西,话里有话,这个时候还记着挑拨离间呢。
顿了一下才又道:
我以为公主会想知道。
我气笑了,扭头看他:
本公主如今要嫁的可是你,你却处处提旁的男人,怎么?太子殿下便这么大度吗?
又被我凶了的顾子靖一愣,眼中包含了些委屈:
可除此之外,顾某不知说什么,公主才会感兴趣。
说什么都成,左右别晦气
我鼓起腮帮子,踮着脚自己摇秋千。
别晦气?
他方才只说了贺沛。
那就是说贺沛晦气咯。
这个腹黑的家伙表情一变,抬起手,帮我推起了秋千,笑呵呵道:
那便说说公主想听的吧。
公主不是一直想知道,那日我们瞧见的难民,都是怎么来的吗?
深宫之中,消息是最不灵通的。
外人只夸公主单纯。
却不知那只是圈养之后的被迫的无知罢了。
就好似那日那些难民,我只知是打仗天灾逃来的,却不知是都是哪里打的仗,又都是从哪里来。
秋千一荡一荡的,顾子靖的声音沉稳。
大齐之南,黎国之东,三国交会,是块富饶之地。养鱼而肥,种果则硕。
是以总有人想要多占一些,再占一些,最好都占掉。故而每到冬末春初,总有军队骑着战马手握弯刀,一路烧杀而来。
纵然援军来了,仗打胜了,依旧免不了家破人亡,侥幸活下来的百姓只能拖着残缺的身子往都城走,因为那儿更富饶,至少能要到一口饭吃。
我停下了晃动的脚,问: 很严重吗?
顾子靖委婉:
至少胜了。
自古弱肉强食,想要保住疆土,总是要付出代价的。
且是血淋淋的代价。
黎国与大齐结盟多年,如若不然,也不会每到新君继位,都会有公主和亲之说。
我默了默,低声: 就非要公主和亲才算结盟吗?
两国相交,居然靠一个女子来做保证,这未免太过讽刺。
自然不算。
顾子靖没狡辩:
只不过自古如此,久而久之,所有人也觉得理所应当。即便黎国依旧愿意与大齐结盟,不需要公主和亲,大齐的皇帝并不会松一口气,反而越发猜忌,觉得黎国生出异心。
否则,为何如此提防大齐公主?
结盟一方产生动摇猜忌,是大忌讳。
若让第三国趁虚而入,届时两国多年的平和打破,少不得死伤无数。
我想反驳他。
但话到嘴边却无言。
无他,因为我父皇还真是那般人。
他在位远远不及前面几任先皇受人爱戴,平庸之下滋生多疑敏感,一有什么不对,便免不得多想。
黎国要真是谢绝了两国公主和亲的习俗,只会如临大敌,慌乱之下,做出什么事来还真不好说。
我若有所思: 若我不愿和亲呢?
顾子靖没犹豫: 那就不和亲。
还是那句话,顾子靖本来也没非要公主和亲的想法,但为了让我父皇不多想,他也就走了过场。
如果真没人愿意,他何必强求?
顾某虽不是什么大才大能之人,但还不至于连娶的妻子,也需要强求。
本为夫妻,合该相互扶持,一心一意方才能走得长久。
一心一意……
我眼皮一跳,一时出神,抓着绳子的手一松,脚下不稳,听见宫人惊呼。
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地面越来越近,心想完了。
认命地闭上眼睛。
我想我与这秋千或许真的无缘,当初它让我栽了一跤,如今依旧能让我狗吃屎。
还是在顾子靖面前,这个坏东西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见过我出丑了。
但预料中的疼痛并未来。
当初贺沛拉着我往后扔,急切地去查看温婉柔的伤势。
我跌坐在地,手都被磨破了皮,腿上的伤钻心地疼。
而今顾子靖却抓住了我,将我稳稳扶起站好,面上带有一丝懊悔和愧疚:
是我不小心,公主无碍吧?
这两个画面在我眼前来回反复,我像是没回过神一般地呢喃:
我……腿好疼。
真的好疼。
手也好疼。
明明我也伤着了,我并非故意的。
可为什么还要丢下我,把我推到一边?
为何我已经努力做到最好了,还要挑我的刺?
就因为我有爱我的母妃,温婉柔没了爹娘?所以我理所应当要让着她?
那为什么我的母妃也没了,还要让着她?
贺沛说过无数次:
你至少还是公主,但她无权无势,自然敏感多想,你别与她计较便是。
贺家的主母,总该要大度稳重,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。
于是我很疼也忍着没哭。
他甚至都没问过我,问我疼不疼,他只觉得我受些磋磨是历练,理所应当。
可,为什么温婉柔不用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