漾之西奥

墨色的夜被倾盆大雨浇透，豆大的雨珠砸在山路的碎石上，溅起半尺高的水花，模糊了天地间的界限。

一辆通体漆黑的轿车停在弯道边缘，车身被雨水冲刷得泛着冷光，唯有两束惨白的车灯刺破雨幕，在前方拉出两道晃动的光带，照亮被雨水浸泡得发黑的杂草。

引擎早己熄灭，只有雨刷器还在间歇性地左右摆动，刮开挡风玻璃上不断凝结的水膜，却始终无法驱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压抑。

车内一片死寂，只有雨点撞击车顶的“噼啪”声，如同密集的鼓点敲在人心上。

突然，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夜空，瞬间将整个山谷照得如同白昼。

紧接着，震耳欲聋的雷鸣轰然炸响，震得车身微微发麻。

就在这光影交错的刹那，一只沾满暗红血迹的手猛地拍在了副驾驶的车窗上。

那是只明显属于女生的手，指节纤细，手腕处还隐约能看到半截银链，只是此刻，精致的线条被狰狞的血渍完全覆盖，暗红的血珠顺着纤细的指缝滑落，在玻璃上拖出蜿蜒的痕迹。

一袭白色棉裙早己失去原本的纯净，裙摆沾满深褐的泥土，像是在泥泞里翻滚过，几道暗红的血迹斜斜地印在裙身，在惨白布料的映衬下格外刺目。

雨水顺着她湿透的发梢不断滴落，黏腻的发丝胡乱贴在脸颊与脖颈，几缕被血污浸染的发丝黏在嘴角，狼狈得如同刚从深渊中爬出。

透过凌乱的发丝，能隐约看到她脸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，镜片被雨水模糊，却遮不住镜片后那双异样的眼睛。

起初，镜片后闪烁着一片诡异的猩红，像是两团燃烧的鬼火，透着令人心悸的空洞与疯狂。

可不过瞬息，那抹猩红便骤然褪去，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正常的瞳孔，漆黑的眼眸在雨幕中映着车灯的微光，却毫无焦点，只剩下死水般的沉寂。

她微微垂着头，纤细的手指还扣在车窗边缘，指缝间的血渍与裙摆的污渍遥相呼应。

风裹着雨丝吹动她湿透的裙摆，露出小腿上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，泥土与血痂混在一起，让这具单薄的身影更添几分破碎的惊悚，仿佛下一秒就会瘫倒在这冰冷的雨夜里。

她突然抬起头，沾着雨水的发丝被轻轻拨到耳后，露出了大半张脸。

尽管脸颊上还沾着点点泥污，湿发也凌乱地贴在颈间，但嘴角却缓缓扬起一抹自然的弧度，那笑容带着几分腼腆，像是雨后初晴时的微光，冲淡了周身的狼狈。

“hi，可以送我回家吗？”

声音温和，带着些许被雨水打湿后的沙哑，却很清晰，像寻常问路时的语气，没有丝毫怪异。

说话时，她微微眨了眨眼，镜片后的眼睛明亮起来，漆黑的瞳孔里映着车灯的光，透着几分期待与局促，方才那抹异样的猩红早己不见踪影。

她扣在车窗上的手轻轻松开，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攥了攥湿透的裙摆，裙上的泥土与血迹虽然扎眼，却因她这副略带羞涩的模样，少了几分惊悚，多了几分惹人怜的窘迫。

车内紧绷的空气悄然松弛下来，方才因血手与诡异眼神而起的寒意渐渐消散。

雨还在下，雷声也弱了几分，只剩下雨点敲打车窗的“嗒嗒”声，竟有了些寻常雨夜的平和。

她站在雨幕中，微低着头，湿透的白裙虽显狼狈，可那温和的笑容与清澈的眼神，让这场山间偶遇，慢慢褪去了惊悚的色彩，更像一场意外的求助。

司机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松开，侧过头，目光越过座椅缝隙望向后方，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，低声开口：“Boss……”后座一片昏暗，只有车外的车灯偶尔透过车窗，在真皮座椅上投下微弱的光影。

看不清座椅上人的模样，只能隐约看到一道模糊的轮廓，安静地靠在椅背上，没有立刻回应。

司机的手悄然移到大腿侧，指尖触到了枪套冰凉的金属边缘——那是他常年备在身侧的防备。

指腹微微用力，枪身的轮廓在掌心清晰起来，可他的手臂却始终没有抬起，只是维持着这个隐蔽的姿势，目光紧紧盯着女孩的身影，等待着后座的指令。

车厢内的沉默再度拉长，雨声仿佛又密集了几分，敲得人心头发沉。

后座一片昏暗，只有车外的车灯偶尔透过车窗，在真皮座椅上投下微弱的光影。

看不清座椅上人的模样，只能隐约看到一道模糊的轮廓，安静地靠在椅背上，片刻后，一道低沉的声音打破沉默：“让她上来。”

司机应声点头，按下副驾驶的车窗升降键。

女孩立刻拉开车门，一股混杂着雨水与泥土的湿气涌入车内，她有些局促地坐下，湿透的裙摆蹭到真皮座椅，连忙道歉：“不好意思，把您的车弄脏了。”

随后她侧过头，对着后座的方向弯了弯唇角，眼神真诚：“多谢，您就是个大好人。”

说话时，她还下意识地拢了拢凌乱的头发，镜片上的水珠顺着边缘滑落，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，全然没有了之前的诡异感。

司机收回望向后座的目光，双手重新握稳方向盘，钥匙转动，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，车灯在雨幕中晃了晃，缓缓驶离山路弯道。

他目视前方，余光扫过副驾驶的女孩，温和开口：“小姐，你去哪？”

女孩闻言，手指轻轻搭在膝盖上，似乎在回忆地址，片刻后才轻声答道：“往前开，过了前面那个山坳，到青石村就好，麻烦您了。”

她说着，又转头看向窗外，雨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，模糊了外面的夜色，只有路边的树木在车灯下飞速向后倒退。

与此同时，山脚下的一间老旧民房里，灯光昏黄，映着女人贪婪的嘴脸。

她攥着手机，声音压得极低，却难掩兴奋：“妈，现在叶漾之死了，再也没人能挡着咱们了！

等我去了叶家，凭着我和叶漾之这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，他们肯定认不出来！

到时候叶家的财产，就都是我们的了！”

她越说越激动，手指用力掐进掌心，“今天这雨下得正好，把她坠崖的痕迹都冲干净了，谁能想到是咱们做的？

等我站稳脚跟，就把您接过去，再也不用过这种看人脸色的苦日子！”

轿车缓缓停在青石村口的老槐树下，雨势渐小，只剩下细密的雨丝飘落在车顶。

女孩拉开车门，转身对着车内弯了弯腰，笑容依旧温和：“到了，谢谢你们送我回来。”

说着，她从胸前湿透的口袋里掏出一块玉牌，玉色温润，上面刻着简单的平安纹，边缘还带着几分体温。

她伸手将玉牌递向后座，声音诚恳：“这是我一首带在身上的平安玉，不值什么钱，但希望能给您保个平安，就当是谢礼了。”

后座的人沉默片刻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昏暗里伸出，接过了玉牌。

指尖触到玉面的瞬间，女孩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红光，随即又恢复了平静，对着后座微微颔首，转身走进了村口的雨雾中，白色的裙摆渐渐消失在朦胧的夜色里。

司机看着女孩的背影，又看向后座：“Boss，这玉……无妨。”

低沉的声音响起，后座的人摩挲着玉牌上的纹路，目光透过车窗望向女孩消失的方向，眼底深邃难辨，“开车吧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