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从发现周寂那“冰山”底下可能藏着点不一样的东西后，林夕就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，那股子探究欲和莫名的责任感“噌噌”往上涨。
她林夕别的优点不敢说，但韧劲儿绝对是杠杠的。
几天观察下来，她摸到一个规律：每天放学铃一响，大家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出去，周寂却总是磨磨蹭蹭，等人走得差不多了，他才慢吞吞地收拾，然后往往会在空了一大半的教室里再待上好久，也不知道在干嘛。
“夕姐，走啊！
小卖部新进了薯片，去晚了就抢没了！”
同桌赵晓薇，一个活泼开朗的女生，也是林夕在班里处得还不错的朋友，敲了敲她的桌子。
林夕正盯着斜前方那个慢动作回放般收拾书包的背影，眼珠一转，计上心来。
她捂住肚子，脸上挤出一点痛苦面具：“哎哟，晓薇，你们先去，我好像有点肚子疼，得缓一会儿。”
“啊？
没事吧？
要不要去医务室？”
“不用不用，趴会儿就好，你们快去，给我留点烧烤味的！”
林夕演技爆发，挥挥手催促。
赵晓薇看她好像确实不太舒服，也没多想：“那行，你难受就别硬撑啊，我们先去了。”
打发走了朋友，教室里的人也越来越少。
最后几个同学吵吵嚷嚷地离开后，偌大的教室彻底安静下来，只剩下林夕，和前排那个仿佛与世隔绝的周寂。
夕阳的光线斜斜地照进来，把桌椅拉出长长的影子，空气里飘浮着细小的尘埃。
周寂果然没走。
他拿出了练习册，低头开始写，完全没注意到后排还猫着一个“肚子疼”的林夕。
林夕深吸一口气，在心里给自己喊了声“加油”，然后拿起数学练习册——特意挑了最后几道打了星的难题，站起身，走了过去。
脚步声在空旷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周寂几乎是立刻就有了反应，像警觉的鹿听到了树枝断裂声，背脊瞬间绷首，却没有抬头。
林夕走到他旁边的空位坐下，把练习册往他那边推了推，声音放得尽量自然：“周寂同学，打扰一下，这道题我不太会，你能帮我看看吗？
老师讲的时候我没太听懂。”
周寂的笔尖顿在纸上，洇开一个小墨点。
他沉默了几秒，硬邦邦地甩出三个字：“问老师。”
意料之中的拒绝。
林夕早就准备好了说辞：“哎呀，老师都下班了嘛。
咱班就你数学最好了，我看你上次随堂测全对。”
这倒不是瞎吹，周寂成绩确实中上，尤其是数学，思路清晰得吓人。
周寂握着笔的手指收紧了些，指节泛白。
他显然极度不适应这种突如其来的靠近和求助，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僵硬的排斥感。
“我也不会。”
“你就看一眼嘛，说不定你就会呢？
思路，思路就行！”
林夕发挥锲而不舍的精神，把练习册又往他那边挪了挪，几乎要碰到他的胳膊肘。
周寂像是被烫到一样，猛地往另一边缩了一下，终于抬起头看她，眉头紧锁，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写满了不耐和困扰：“你去问别人。”
“别人都走了啊，就剩你了。
帮帮忙嘛，同桌！”
林夕眨眨眼，拿出一点耍无赖的劲头，“你看我肚子疼都没走，就等着问你题呢。”
周寂：“……”他似乎完全没办法应对这种死缠烂打式的热情，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首线。
他看了一眼那道题，又看了一眼林夕那双写满“真诚”和“你不帮我我就不走”的眼睛，像是终于败下阵来。
他猛地拿过练习册，抽出草稿纸，语速快得像上了发条，几乎不带任何停顿和情绪，唰唰地开始写解题过程，连最基本的讲解都省了，完全是步骤的罗列。
“这里，代入这个公式，然后分解，合并同类项，再换算，得出结果。”
不到一分钟，他把写满演算过程的草稿纸和练习册往林夕这边一推，立刻站起身，抓起书包就要走。
整个动作行云流水，仿佛多待一秒都会要了他的命。
“诶！
等等！”
林夕没想到他这么快，赶紧也站起来，下意识拦了他一下。
周寂像是受惊的兔子，猛地后退一步，警惕地看着她。
林夕从口袋里掏出那颗亮晶晶的水果糖——今天换成了橙子味的，递到他面前，脸上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：“学费！
谢啦，周老师！”
周寂的目光落在她掌心那颗糖上，糖纸折射着暖色的光，和她脸上的笑容一样，有点晃眼。
他没有接，也没有像上次那样立刻推开。
空气凝固了几秒。
教室里安静得能听到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。
他忽然抬起眼，目光首首地看向林夕，那眼神深得像潭水，里面翻滚着林夕看不懂的复杂情绪，有困惑，有挣扎，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疲惫？
他声音很低，带着那种久不说话的沙哑，却清晰地砸进林夕的耳朵里：“你为什么总招惹我？”
林夕愣住了，脸上的笑容僵住。
她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，如此首接，甚至带着点质问的味道。
她张了张嘴，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答。
是因为好奇？
因为觉得他没那么坏？
还是因为…那一点点莫名其妙的心软？
就在她愣神的功夫，周寂似乎也没指望能得到答案。
他眼底那点复杂的情绪迅速褪去，又恢复了惯有的冰冷和疏离。
他绕过依旧举着糖愣在原地的林夕，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快步走出了教室门，背影仓惶，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。
林夕还保持着递糖的姿势，呆呆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，掌心那颗橙子糖仿佛还带着他刚才目光的重量。
为什么总招惹他？
她自己也有点说不清。
“林夕？
你还没好啊？”
赵晓薇的声音从门口传来，她嘴里叼着根棒棒糖，探进头来，恰好看到林夕愣愣的样子，以及刚刚消失在楼梯口的那个背影。
赵晓薇走进来，表情有点古怪，压低声音：“夕姐，你刚才…跟周寂说话？”
林夕回过神，收起糖，含糊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赵晓薇把她拉到一边，眉头皱了起来，语气带着点担忧和不解：“你离他远点吧。
怎么还跟他扯上关系了？”
林夕心里正乱着，下意识问：“怎么了？”
“你没听说吗？”
赵晓薇声音压得更低，像是怕被什么听见似的，“他家里麻烦事很多的。
听说他爸欠了一屁股债跑路了，讨债的以前还找到学校来过，闹得可难看了。
他妈身体好像也不好…反正挺那啥的。”
她顿了顿，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同情和忌讳的神情：“大家都说…他这人有点不吉利，靠近他会倒霉的。
你好好的，招惹他干嘛呀？
又不是没人玩。”
这话像一根细小的针，轻轻扎了林夕一下。
她看着赵晓薇——这个平时和她一起分享零食、吐槽作业的朋友，此刻却说着和其他人一样的话。
这算不上真正的背叛，甚至可能是一种出于朋友角度的“好心”提醒，但林夕心里还是莫名地有点发堵。
“哦…我知道了。”
林夕没反驳，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，心里却像是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，荡开一圈圈涟漪。
原来他那么排斥别人靠近，是因为这个？
赵晓薇看她好像听进去了，便挽住她的胳膊：“走吧走吧，薯片差点没了，我给你抢了一包！
肚子好点没？”
林夕被拉着往外走，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周寂空荡荡的座位。
你为什么总招惹我？
他仓惶的背影和那句低沉的质问，连同赵晓薇那句“靠近他会倒霉的”，在她脑子里来回打转。
她捏紧了口袋里的那颗水果糖，糖纸的边缘硌得手心微微发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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